2022-07-17 11:25:00
王秀是个远嫁的姑娘。
女人远嫁,真正幸福的不多,王秀也没逃过这个怪圈,嫁过来才知道老公罗归嗜赌。赌到家里没东西可输了,就把她送到了洗头房去。上班第一天,她就被五百块一次卖给了一个农民工,对方为了回本,一口气在她身上折腾了好几回,最后,她都吐了。
渐渐的,王秀也就放开了,因为她无路可去。当初她是不惜与父母决裂才嫁过来的,娘家是回不去了。出门打工?身份证早被罗归收走了。怎么活不都是活吗。
后来,洗头房的老板搞出了大麻烦,被抓了,王秀就把店盘下来单干了。罗归这时候又吸了毒,没事就来找她要钱,她只要手头有钱就给他,但愿他早点吸死,她也就解放了。
这天夜里,生意惨淡,王秀蜷在洗头店的沙发上,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着了,突然间醒来,一抬头,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她面前。她像弹簧一样跳起来,热情招呼:“哥,轻松一下吗?”男人看了看店,问:“多少钱呀?”
“不贵,200一次,童叟无欺,价廉物美,包您满意。”她抱着男人的胳膊,一边用饱满的胸脯蹭着,一边将他往里屋带。男人被她领进了小屋,看了看四周,突然挣开她的手,从口袋里拿出手机,走到门口去接听。听了后,却是掉头就走。王秀赶紧追上去招呼:“哥,哥你咋了,可以讲价的,嫌贵可以便宜一点呀!”但男人还是头也不回就走了。
临近12点时,店里又来人了。王秀正要起身接客,一看,是老公罗归,又坐了下来。罗归凑上前来,问:“生意咋样?”王秀根本不想理他,罗归不以为然,让她拿二百块钱来。王秀懒得跟他废话,掏了二百块钱扔了过去。罗归笑嘻嘻地捡起钱,二话不说就走了。
不知不觉中,王秀就睡了过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突然感觉又有人走了进来,她睁眼一看,眼前站着七八个人,正中那人掏了个证件给她看,她揉揉惺忪的眼睛,吃惊地问:“警官,这是干啥,我什么也没干呀!”
没见过这么早来扫黄的
程文远看着这个虽然年轻,但涂满了脂粉的女人,问:“从昨晚到现在,你一直都在店里?”王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,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,才早上三点,没见过这么早来扫黄的呀!
“一晚上开着门,有没有见过什么比较特别的人?”程文远又问。
那个来了又走的男人算不算特别的人?不过,真的要照实说吗?她略带茫然地看着警官。
程文远见她这般模样,示意她跟自己走。出了门口就是一条巷弄,巷弄两边堆满了沙石、木块等杂物,离她的店二十几米远的地方,一群警察正在忙活着。她依旧茫然地看了看身边的警官,又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,但警官停住了脚步。
“死了一个人。因为这一带只有你这个店开着,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。”
死人?王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。程文远一步跨出,挡住了她的视线,说:“死人太难看了,你就别去看了。现在我们回到店里,你好好帮我们回忆一下,昨天晚上见过什么人了。”
回到店里,王秀没再隐瞒,将夜里遇到的人都说了出来,包括那个奇怪的男人和自己的丈夫罗归。程文远问得很仔细,最后,他站起来说了声谢谢。
程文远来到尸体旁,法医田蓉的初检也正好结束,她让人将尸体抬回去做进一步检测。
“是个吸毒者,看症状,至少吸了七八年了。死因是后脑受到撞击,导致颈髓损伤,急性呼吸循环衰竭而亡。凶手的动作大概是这样的……”她让何花花站在墙边,然后掐着她的脖子,右手摁在她的脸上,突然发力将她的后脑向墙上撞去。
程文远顺着何花花的头顶向上看去,在她头顶7、8厘米的墙上有一个浅浅的凹痕。田蓉指着那个凹痕说:“花花的身高165厘米,死者的身高大概高她7、8厘米的样子。我在这个凹痕里提取到了一些皮肤组织,虽然还没化验,但应该就是死者的了。”
程文远走皱眉说:“只是一下?”
“只是一下,死者毫无还手之力,看起来凶手力气很大。”
程文远示意她继续忙。自己则四下打量着环境。从洗头妹王秀的口中得知,死者应该就是她的老公罗归。昨夜12点左右,罗归来王秀这里要了二百块钱,然后走到这个地方,突然遇到了袭击,凶手力气很大,一出手他就死了。
不过,程文远有个疑惑,巷弄宽有四五米,按照中国人从小养成的靠右行走习惯,罗归是靠右边行走的,这从他死于右边可以证实。
这样一个僻静的小巷子,天又那么晚了,如果凶手是迎面而来,那么应该是走在他的左边,这样横穿过来行凶,死者肯定有所动作,行凶过程就不会这么顺利。如果凶手也是走他这个方向,深更半夜有人走错方向迎面而来,死者同样也会有所警觉。如果凶手是走在前面,故意等死者上前再动手,这也说不通,因为无论如何,死者都不会坐以待毙的。
所以,程文远觉得凶手很可能是事先藏在了某处,等死者过来,突然发动了袭击。
程文远的目光投向了离案发地仅数步之遥的一堆沙石。沙石堆呈圆锥形摆在那里,与墙之间有一个缝隙,在视野不好的夜里,一个人蹲在那里不会有人注意到。程文远走过去,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些杂乱的脚步。他叫来技术人员,对这块地方进行搜索。
搜索后得到了一只比较完整的脚印,这是一只球鞋,鞋底的花纹磨损严重。同时,因为墙体凹凸不平,提取到了一缕被勾下来的衣服纤维,是纯棉纤维,带着些许绿色,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迷彩服。
根据脚印和迷彩服的纤维,程文远判断,这个人身高大概在178左右,体重80公斤,孔武有力,很有可能是附近的民工。
第一个客人
大凡吸毒人员,为了钱基本不顾一切了,很容易就会得罪人而导致杀身之祸。这很可能会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了一定的困难。
罗归,32岁,本地人,初中毕业后出去打工,认识王秀后回家,嗜赌,四年前沾上毒瘾。他的经历说简单也简单,因为不是在搞钱,就是在搞钱的路上,但说复杂也很复杂,因为为了搞钱,坑蒙拐骗无所不做。三年前,他还曾参与一起绑架案,但没成功,且是从犯,仅判了一年半。出狱后,一切照旧。
从现场发现的线索来分析,凶手应该是蓄谋杀人,而罗归这样杂乱的生活,要梳理出嫌疑人无疑是相当困难的。
刑警正式给王秀下达了罗归的死亡通知书。王秀过来后,半点也没显现出悲伤,反正是轻松不已。她说:“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的,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。”
对刑警来说,什么千奇百怪的夫妻关系也都见过,程文远能理解王秀此时的心情,说:“不管他做过什么,但人命关天,我们都得管。”
“我明白。你们只管问,我一定全都回答。”
在一问一答之中,王秀的经历渐渐清晰地呈现在程文远眼前。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姑娘,为了罗归不惜与家人决裂,毅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。但是,谁能想到从一开始她就看错了人,罗归不工作,输光了父母的钱,又吸了毒,还逼迫她卖身。她想过逃,但逃不掉,想过报警,但他威胁她,最后她认命了。哀莫大于心死,指的就是她这种心态。
程文远心里叹了口气,竟有些不忍再问了,沉默了几秒后,他还是问了出来:“他有没有什么仇人?一心要他死的那种。”
“我。”王秀毫不犹豫地说,“我应该是最想他死的那个人。”
“这倒也是。”程文远并没有当这是句笑话,“还有个问题,你有没有要好的男人,或者说经常来的客人,他知道你的身世,对你很同情。”
王秀似乎想到了什么,身子微微一震,没有开口。程文远看在眼里,继续说:“我接触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女人,她们心里大都有一个念想,正是这种念想才让她们支撑下去的,有的人是因为儿女,有的是因为爱情,还有的就只是为钱。你的念想是什么?是那个人?”
王秀突然暴躁起来,说: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,我一个出来卖的女人还配谈感情吗?还配耽误别人吗?”
“所以,你心中确实是有个人的,罗归一死,你就想到了他,你认为是他干的,你想保护他,但是你要相信警方的能力,我们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,就一定会把他查出来的。”
王秀颓然。
市区一处工地上,身材魁梧的张建设跟着工头来到程文远面前。乍一见到警察,张建设顿时一哆嗦,跟着掉头就想跑,几个刑警合围,将他死死地摁在了地上。
张建设的身高体重符合现场勘察得出的嫌疑人的特征,同时,他的身上也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迷彩服。回到队里,程文远立即提审了他。
“认识罗归吗?”
张建设一愣,说:“知道,但没打过交道。”
“在哪知道的?”
“秀秀洗头房。”
一问一答中,张建设与王秀的关系渐渐清晰了。王秀第一次被迫卖身,客人就是张建设。当时他以为她跟其他卖身的女人一般无二,为了不亏本,憋着劲地折腾她,但数次之后,他发现了不对,她分明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。于是问了她,她照实说了,不知为什么,他很同情她。此后,他就经常过来,渐渐地就像是朋友一样了。
在这个过程中,他多次见过罗归,这个逼自己老婆出来卖的男人,拿着老婆卖身的钱居然拿得那么理所当然,他觉得不可思议,而且很为王秀不平。他曾让王秀跟自己走,但她不答应,说他们之间最多是朋友关系,她不可能连累他,更不可能希望他把自己带离苦海。
“6月23号这天夜里,你在什么地方?”
张建设想了想,忽然低下头来,支吾着说:“没、没去哪里,就在宿舍里睡觉。”
“但你的宿友说,那天夜里,你七点多出门,一直到夜里1点多才回去。”程文远看着他的眼睛说,“在这个时间段里,罗归死了,被人杀死的。”
张建设眨了眨眼睛,几秒钟后,才像是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,连连摆手摇头说:“不是,不是我,我想过,但我没去做。”
这么自律的人怎么会嫖娼
案发当天,大概7点多钟,张建设去了秀秀洗头房,但是到了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钱了。工地上的规矩,每个月仅发个生活费,年底才一把结清,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都给了王秀,尽管他相信她不会催着自己要钱,但这种事哪有赊账的,所以他就退出了巷子。
从巷子出去,就到了城市最繁华的街道。他虽然打工多年,但还很少专门出来欣赏城市的夜景,于是,他就顺着人行道一直向前走。途中,遇到有人在吵架,他在边上听了一会,才知道是一个醉汉撞了一个路人,还出口成脏,于是两人打了起来。他正要走,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,低头一看是个手机,于是就捡走了。
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后,捡的那个手机来电话了,他接听后,对方应该是那个醉汉,骂骂咧咧地说他是小偷,还说不马上还回去就去报警。他一生气,就把电话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。
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看到警察会逃的原因。
“之后,你又去了秀秀洗头房没有?”
“没有,没有钱不想去。”其实张建设更想说的是,如果去的话,王秀得知他没钱了,很可能会给他钱用,他丢不起那人,“之后,我就回去了,因为不知不觉走得太远了,回去的时候已经一点多钟了。”
程文远让技术中队去他所说的那个路段调取监控,果然,他没有说谎。
这下子警方有些茫然了,好容易找到一个体貌特征都符合的人,而且,也有作案动机,但偏偏不是他。他不可能分身去杀人。
突然,程文远想到了另一个人,那就是王秀所说的,那个想嫖但又没嫖成的男人。
程文远将王秀请来,请她仔细回想那人相貌,之前虽然说过一次,但如果有其他的发现当然更好。王秀仔细回忆,说:“这人大概比我高一个头,175公分左右,体重不好说,看着比较瘦……”突然,她像是想起了什么,支吾着说,“那人看起来并不强壮,但我抱着他的胳膊时,却能感觉到他的肌肉非常发达,不像是做苦力或是健身出来的那种浑圆的强壮,而是肌肉呈丝丝缕缕的感觉。”
这说明对方体脂很少。之前程文远通过脚印判断凶手身高178厘米,体重80公斤是依照普通人的比例,但一个长期锻炼的人是与普通人不一样的,出现偏差也很正常,所以此人也符合凶手的特征。
随后,程文远又请王秀去给那人画像。几个小时后,画像出来了。这是一个中年人,脸上显得比较瘦,眼睛很有神。结合王秀的叙述,程文远无法理解的是,一个能将体脂控制得这么好的人,必然是很自律的,可这么自律的人怎么会去秀秀洗头房这样的地方嫖娼?
还有,根据王秀所说,嫌疑人是接到电话后才走的,看起来他还有一个同伙。但是,换一个角度来分析,嫌疑人进入秀秀洗头店,其目的不是为了嫖,而是为了来查看罗归在不在,所以,当他看到罗归不在时,就以接电话为由离开了。王秀说,当时她并没有听到手机铃声,以为是开了震动模式,所以,程文远推理的可能性是存在的。
此人这么做,其目的就是为了杀罗归,那么,理应是与罗归有深仇大恨的。当然,何花花也提供了一种思路,说有没有可能是罗归得罪了黑道上某人,被人请了杀手。程文远不大认可这种思路,罗归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烂仔,不值得别人花钱请杀手。
为她而自律
警方花了大量时间,梳理了罗归的生活轨迹,走访了无数人,一直没有结果,好像讨厌他的人很多,希望他死的人也不少,但没有谁愿意跟这种烂人换命。
直至有一天,程文远处理其他案件时,抓到了一个嫌疑人,在查看他的档案时,发现他曾参与过一起绑架案,而同伙中就有罗归。他不由得心里一动,立即调出那起绑架案的档案。
四年前,东城区商人李归明深夜回家,途中车子被后面一辆车子刮蹭,下车理论时,对方的车上跳下了四个人,将他绑架了。但这四个人半途之中毒瘾犯了,扔下人质就去吸毒,结果李归明顺利逃脱,报警后将那四个还在云里雾里的绑匪抓了。因这四个人都是老油子,坚持说是认错了债主,再加上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,所以并没有重判,四人各领了不同时间的刑期。
程文远调出李归明的相片,这是一个满脸福态的男人,笑眯眯的,看起来很和善。程文远想了想,亲自去了东城派出所,找到片警了解李归明的近况。片警说,李归明的妻子两三年前出了车祸,他放下生意,专门照顾妻子。
“车祸,什么样的车祸?”
“一天夜里,她妻子晚上骑电动车回家,路过一个夜宵摊时,几个混混发酒疯,突然冲她喊叫,她受了惊吓摔下车,伤到了脑子,一直到现在还是半痴半傻的。”
“那几个混混找到了没有?”
“找到了,让他们赔了钱。不过,都是一穷二白的人物,伤者也只能认倒霉了。”
“把他们的名字给我。”
很快,四个名字出现在程文远的面前,他看得很清楚,其中就有罗归。他又问片警有没有李归明的近照。片警摇了摇头,说:“手头是没有,不过,明天早上你早点到公园去,他天天都在那里锻炼身体。”
第二天一早,程文远就带队到了公园。大概5点钟的时候,一个穿着汗衫短裤的人跑了进来。在器械场这边停下,开始锻炼,一发力,他满身的肌肉丝丝缕缕一般,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做起来非常轻松。
这人与王秀的绘图及口供相符,但与李归明档案时的那张相片判若两人,短短三年时间,是什么原因让他变得如此?所谓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,一个人一旦将自己的本性都改了,遇到的必然是天大的事。”
所以,程文远推断,整个案子其实应该是这样的,李归明被罗归等四人绑架,但他机智逃走并报了案,罗归四人归案,主犯判了四年,罗归判了一年。他们一定很恨李归明,所以罗归出狱后,伙同其他人,致使李归明妻子出车祸。警方无法证明此事与一年前未遂绑架案有关,只能判他们进行赔偿,但四人身无分文,所以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。
警方是以证据行事,而百姓通常是以情理行事,李归明心里明白,这是罗归在报复自己,但他拿不出证据,于是就准备自己亲自动手报复,所以,他变成了一个极其自律的人。
就在不久前,他感觉自己有能力了,所以打听到罗归经常去秀秀洗头房。案发当夜,他去了洗头房,没找到罗归,就借电话跑了。之后,他一直蹲在那堆沙石后面,直到罗归出现。这才突然起身,一手掐住罗归脖子,另一手摁在他的额头上向墙上猛地磕过去。以罗归那长年吸毒的体格,只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死了。
程文远带人走到正在休息的李归明面前。李归明没有任何反抗,很平静地说:“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找到我的,我之所以没有去投案,是因为我要赶时间做一件事。”
这些天,李归明找了一家可靠的疗养机构,一次性把身边所有的现金都打了过去,只有一个要求,照顾好他的妻子。
程文远点了点头,自己亲自给他戴上了手铐。他是警察,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想太多,但从心里来说,又很佩服李归明。至少,他所做的一切,一般人是做不到的。
案子移交检察机关,程文远又开始忙起下一个案子了。这天,他路过秀秀洗头房时,发现店已经关门了。他想到了那个张建设,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,还是各奔东西了。
本文为推理集中营原创小说《贪婪者死于贪婪》系列之第22个故事《自律》,禁止转载,抄袭必究